什么是全球分工？从戈诺伊服饰有限公司（简称“戈诺伊服饰”）今年新推出的一款连衣裙便能感受一二：其设计是在韩国东大门商圈工作的当地设计师操刀，其布料来自广州的中大纺织商圈，其生产点在江西、河南等地，销售在广州、杭州等地的档口，甚至在越南设点直销，并由全球客商线上或线下采购，派送至日韩、东南亚以及欧洲市场。

　　“一家公司就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戈诺伊服饰负责人应梅珑介绍说，经过多年建设，该公司已经打造了从设计研发到销售的完整闭环，除了在全国布局了一系列卫星工厂外，设计和销售环节更是从国内走向海外。在数字经济的浪潮下，该公司去年开始探索建设数字化平台，打破物理空间分离，通过数字化手段串联起产业链的各个环节。

　　一件广州衣的跨国之旅，可以一窥广州“千年商都”的完备产业链，感受广州服装产业拥抱新技术、服装专业市场转型升级的创新探索。

　　“以前是大街上路人穿的我想有，现在是大街上路人穿的我不要。”正是感知到大众时尚审美愈发追求独特性，尽管几年前服装专业市场依旧可以靠低价走量制胜，但应梅珑于2008年就开始组建设计师团队，甚至远赴韩国高薪聘请了一位在国际上获奖的设计师。

　　随着市场的悄然改变，如今原创设计的优势愈发凸显。该公司的设计师李妍介绍说，以前是一枝独秀，往往几件“爆款”撑起公司的销售量，但这多少带有“押宝”的性质。如今大众审美越发追求个性，一个款式卖到1万至2万件已经可以称之为“爆款”，不像以前动辄超10万件。所以需要根据细分市场的特定消费者量身打造，才能获得市场的青睐。

　　为应对市场的变化，戈诺伊服饰这两年每年会推出约4000个原创款式，同时设计师团队已经扩展至约30人。平均一个季度推出约1000件原创款，这是面对激烈市场竞争主动顺应的结果。因为是针对特定消费者而设计，所以呈现出“多点开花”的情况，并不依赖“爆款”的拉动，而因设计提升了服装品质、提高了价格，公司的总销售量也呈现稳步增加的趋势。

　　“流行趋势是按秒来算的。”应梅珑解释说，很多人对时尚的感知是高级定制的模式，但大众消费更体现出快时尚的特点，设计风格带有街头文化的味道。他打个比方说，一件成为“爆款”的T恤衫，往往不是因为颠覆性的设计改动，而是一两处的创新设计给了消费者耳目一新的感觉。

　　尽管今年的夏装刚刚进商场，但戈诺伊服饰的设计研发环节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启动，今年的夏装系列共推出了800多个原创款式。为何能如此快？应梅珑表示这离不开公司主动开拓产业链，也是背靠广州这棵大树的结果。

　　在戈诺伊服饰位于番禺南村镇的公司总部，就有一个完整的设计研发的闭环，3楼是设计师，4、5楼是制版师傅和样衣工的工作楼层，从设计到打版到制样到修改，只需楼上楼下走动即可沟通完成。此外，总部还要发挥品控的功能，这也依赖着广州完备的服装产业链。

　　一个服装新款，不是设计师设计出来就可以交付工厂大规模制造。从设计到生产，中间还需要制版师傅和样衣工将天马行空的设计稿变成一件实实在在的样衣，除了和设计师沟通修改细节和尺寸，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是为新款选择合适的面辅料。而广州正有全国面辅料最齐全的专业市场——中大纺织商圈。“一块面料，在中大纺织商圈找不到，在别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应梅珑说，为此公司专门在中大纺织商圈设点统一采购新款式可能需要的面料。

　　“从设计稿到样衣，在广州最快基本可以在一天内实现。”应梅珑说，广州有原料、有市场、有人才，所以该公司一直把设计研发这个核心环节放在广州。而广州设计师力量也成为新优势，如今该公司的设计团队已经以国内设计师为主，“今年公司春节销售量最高的新款正是出于中国设计师之手”。

　　戈诺伊服饰的番禺总部也兼具生产工厂的职能。其所在的南村镇属于工业重镇，服装业尤为发达，以塘步东村为例，方圆三公里的范围内聚集中小服装工厂上千家，主要面向广州十三行等众多专业批发市场。

　　“我们在全国已经布局了约50家卫星工厂。”应梅珑表示，工厂选址有的看中接近布匹原料市场，比如在东莞大朗的工厂负责毛衣生产、中山的工厂负责牛仔服生产等；有的是接近市场，比如在杭州柯桥设厂；有的是看中人力成本低，如在河南等地设厂。当初在广州番禺总部设厂，也是因为其有着临近中大纺织商圈和十三行的区位优势，有原料、有市场，加之相比中心城区人力成本较低，所以发展起来。

　　但随着广州城市功能的日益完善、专业市场的转型疏解，番禺总部的生产工厂也开始新的探索，其生产功能逐步弱化，除了研发设计功能增强外，也承担起探索智能化生产的使命。

　　“去年开始我们高薪聘请程序员搭建企业内部的数字化平台。”应梅珑介绍说，一年内信息部从4人扩张至25人，数字化平台的研发以及团队维持成本一年花费近千万元。“互联网企业不懂服装，服装企业不懂数字技术，所以只能自己来做。”应梅珑在学生时代学习软件开发相关专业，他明白搭建数字化平台并非高不可攀，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他的长远目标是打造一个数字化的产业链，短期目标是实现无纸化生产。

　　如今，番禺总部的生产工厂在不少环节已经呈现出智能制造的苗头，如数控缝纫机已取代马达缝纫机、可精准调解针线密度等参数，服装版式已经可以通过专业设备智能裁剪……但生产环节的局部数字化、智能化显然不够。且生产只是一个环节，整个服装产业各环节也亟待数据共享。

　　“最关键的是打造一个串联起全产业链的数字平台。”应梅珑解释说，公司已经构造了从设计研发到生产到销售的产业链完整闭环，但随着生产等非核心功能外迁，公司在全国各地已经有2600多名员工，物理空间的集聚已然不可能，所以需要数字化平台打通全产业链，实现在“数字世界”的集聚，达到“不在一起胜在一起”的效果，进一步提升生产效率。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该公司信息部主管韩田介绍，目前团队做的是将公司从设计研发到销售各个环节数据化，下一步是实现整个产业链过程的可查可跟踪，节省工厂管理时间。如今效果已经初步显现，如服装生产的各个环节都需大量的统计工作，不仅需安排专人记录，到下一工序还需重复记录，耗时耗力。而数据初步共通后已经部分解决了这些问题，释放了大量生产力。

　　“服装产业也可以加上‘智能’二字。”应梅珑说，数字化平台就是把服装产业经验性的东西数据化、规律化，从生产环节的智能制造开始拓展至整个产业链条，将给服装产业带来颠覆性的改变。

　　“现在直播带货约占公司总销量的10%。”从去年开始，应梅珑多了一个新身份——带货主播。当时疫情给服装产业带来较大冲击，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应梅珑将展厅改造为直播空间，硬着头皮上阵直播，结果让人喜出望外，“最高一场我们成交额超过百万！”此后，戈诺伊服饰每天通过淘宝直播超过6小时，工厂一度滞销的上百万件衣服、价值数千万元的备货全部销售一空。

　　直播带货让应梅珑颇为惊喜，但他并不打算“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在他看来，直播带货是把“双刃剑”，一方面给公司带来了新的市场、新的销售渠道，但另一方面也一定程度打破了服装行业的平衡，转型需要循序渐进，速度过快反而会有揠苗助长的负面效果。

　　“直播带货不能成为唯一的销售渠道。”应梅珑解释说，批发商在繁荣市场方面目前发挥着独特作用，借助直播实现工厂直销虽然有价格优势，但很多工厂并不具备售后服务的功能，这方面都是批发商承担的。此外，只依赖单一销售渠道抗风险能力差，兼顾多个渠道才有利于公司长远发展。

　　传统销售渠道其实也在悄然发生变化。5月是夏装销售的旺季，十三行服装批发街一片人来人往的繁荣景象。戈诺伊服饰在新中国大厦开设的名为“帛然”的档口里，客商忙着挑选新上市的新款服装，店员们忙着上货、下单、发货，与传统印象中“货堆货”的档口不同的是，帛然的店面经过精心整修、一件件新装陈列有序，与消费者常逛的服装零售店无异。

　　“服装市场档口的展陈功能越来越强化。”应梅珑说，他们在十三行的几个档口的设计风格完全不同，针对各种连锁品牌以及零售店的采购商的喜好来设置，服装的展陈形式也与购物中心的商铺一样，让客商采购的过程越来越接近日常逛街买衣服。

　　直播带货具备一定的随机性，而专业市场销售则有特定的采购商。戈诺伊服饰也在全国布局了多个档口，甚至在越南还设置了直销店。通过常年合作的客商，其产品除了销往全国，还销往日韩、东南亚以及欧洲市场。

　　在戈诺伊服饰总部，也专门开辟了一个服装展厅，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环形走秀T台。如今大家已经不是等着客商上门，而是主动招揽生意。于是，戈诺伊服饰就在总部开辟了这样的展陈空间，每季度把客商、合作企业邀请过来，集中展现该季度的新款设计。同时，这里也是该公司的直播带货阵地之一。

　　“推广新模式不能‘一刀切’，需要和传统模式有机结合。”在应梅珑看来，线下销售的优势在于展陈，衣服好不好一摸一看便知。线上直播带货进一步开拓了用户，同时也成为该公司从生产端走向消费端的一个入口。目前，该公司与专业主播合作开拓新市场，而应梅珑则把直播当成塑造公司品牌的平台，重心从销售转向品牌塑造。